舞台对我有着神奇的吸引力。
我还没有出生时,便和舞台结下了不解之缘。我的母亲是评剧演员新凤霞。据说,我在娘胎时,就“登台唱戏”了——母亲在台上唱,我在她肚子里唱。肚子里暗无天日,又无观众,没情绪,不过瘾,我便“大闹天宫”——那天,母亲唱完戏,来不及卸妆,就被送到医院迎接我的降生。为了能够早日尽情演唱,我等不及十月怀胎期满,提早来到了人间。一出世,我就亮开了嗓门,憋了七个月,这回总算过足了瘾,全病房的观众都为我喝彩。
我刚会走路,就在小床上模仿母亲“演戏”。身上围着一条大毛巾,摇摇晃晃走几步,两手上下左右比画着,嘴里咿咿呀呀地乱唱。爷爷、奶奶还有小花猫,都是我的观众。“演出”中途,哪位观众要离开“剧场”,都会引起我的不满。一次,小花猫看得兴起,竟蹿上了床。我为赶它下“台”,脚下没留神,一个倒栽葱,摔下床来,直摔得我眼冒金星,半天没缓过劲儿来。
后来,更多的时间是跟随母亲演出。无论多么远的剧场,无论演出到多晚,我是场场必到,直至演出结束。每次演出,我一定要到台上去看,即使被挤在厚厚的幕布里,憋闷得满头是汗,也兴味盎然。母亲演唱的许多戏文,演唱时的身段、板眼,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。母亲的学生来我家学戏,忘词的时候,趁母亲不在,会向我请教:“小霜霜,这句词是怎么唱来着?”
我六岁的时候,父母亲为了造就一个真正的小新凤霞,让我正式拜师学艺。师傅是一位身高近两米的黑脸大汉,往我面前一站,像一堵墙。“霜霜,鞠躬,叫师傅,以后每星期跟着师傅练三次毯子功。”母亲一反平常对我溺爱娇宠的态度,绷着脸对我说。
于是,我的舞台从床上转移到了铺着练功毯的院子里。
全家人都惊讶地发现,我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公主,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狠劲儿。六岁的小女孩柔弱的身体成了黑脸大汉手中的一块生面团,翻过来、过去、立起来、横过去,抻、拉、压、拽,为所欲为,奶奶看不过我被整得满脸的泪水和汗水,每次都目不忍视地躲到里屋。我自己倒从没叫过苦、喊过疼——让观众看我哭哭啼啼地演戏,像什么话呀?
暑去寒来,几年后,我就可以下腰到地,双手倒抓住脚腕;或一手抓住举过头顶的脚心,做前后翻,跑虎跳,其他基本功的动作更不在话下。
我的观众不断增多。有一次,表演艺术大师赵丹和漫画家张乐平来我家,自然要看我的表演。我演到一半时,两个人开始窃窃私语,身为主演的我大为不满,竟然出了戏,跑到他们面前,提出抗议:“不许说话,不然下次看你们演戏,我也说话。”事后妈妈批评我没有风度,我说:“您不是常说要老实做人,认真演戏吗?”妈妈听了无言以对。
我在舞台上慢慢长大,舞台如一炉火,炼就了我的勇气和毅力。